清光绪年间,曹东有个陈裁缝。他手艺不错,但体弱多病,手无捉鸡之力。
陈裁缝老婆,姓杨,人生得标致极了。青年男人见了,无不回头贪馋地望着她。因为她皮肤不白,当地人都喊她黑牡丹。
孙基友是西埠孙家闸村人,是个壮汉子,他是黑牡丹的情人。
话说陈裁缝手艺很好,为人忠厚,话说急了,有些结里结巴。他身体瘦弱,皮包骨头,长瓜子脸,尖鼻子,眼睛凹下去,望人时是一条缝。他不抽烟,不喝酒,也不贪吃,做起活来,弓着腰,很卖力气。人说:“裁缝不落布,江山也坐不住。”陈裁缝到人家,除了一个针线包,一把剪子和一把钉着铜星的老尺以外,来去总是一个空身人。不管谁家大人下田做活,小孩在家玩,他都是低着头干他的活,到晚上做的衣裳和剩下的碎布片都如数交给东家主妇。有些有心思的妇女曾试过他,早上把布暗地里用秤称一下交给他,晚上等裁缝走后,再一称,还有点出秤。那是因为陈裁缝为了把布弄服贴,在布上喷了水,所以就重了些。因此,孙闸村家家都是请陈裁缝做活。
这个杨氏女黑牡丹,长得不高不矮,不胖不瘦,她油面色,鸭蛋脸,嘴唇薄而红,一嘴整齐的糯米牙,双眼皮,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,精神十足。她嘴甜,喉咙尖脆,见了人,不是大哥也是大哥,不是大姐也是大姐。所以老少都爱和她讲几句话,认为呱几句也是一次享受。不管生人、熟人,都晓得黑牡丹人生的好看,又神气。有的男人气不服地说:“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。”
孙基友是个壮汉子,他的力气大,周围村子都闻名。小伙子人生的也不丑。粗眉大眼一身好膘肉。他好玩,会拉胡琴,常常自拉自唱,最爱唱《二姑娘倒贴》和《手扶栏杆》等小调。他平常穿一身白小褂裤,头发经常梳的光溜溜的,最爱女色。
黑牡丹经常跟丈夫到孙家闸做活,什么钉纽子、撬衣裳边的活都能干。因为那时也没有缝纫机,什么一针一线的都是手工。农村人做活后收工钱,总是等到午季上场,有的午季不行还得等到秋季。黑牡丹常到孙闸村做活和讨账,她来的机会要比陈裁缝更多。
黑牡丹一来到孙家闸村,第一个魂不附体的是孙基友。每当她跟丈夫做活,孙基友就混了去玩,每当她来村上要帐,他就搭上去配色。谁知一个是锅要补,一个要补锅,两人不久就私下往来了。以后,他们越来越胆大,两人一阵赶河村铺、上西埠街,哪儿逢集上哪儿去,哪村唱戏就赶到哪村,像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。黑牡丹说:“我死也不和裁缝在一起了,他骨瘦如柴,跟他如跟死人。我和你在一块,能活三年心也甘。”孙基友说:“我们俩死也死在一块,烂也烂在一堆。”
孙基友和黑牡丹暗下来往,陈裁缝开始并不知道,他认为孙家闸村人好,就把自己的家从曹东搬到孙家闸村的那块人称龙地的西边住下了。这成为黑牡丹和孙基友挂勾的好条件。在一村居住,他俩见面的机会多,来往方便多了。正因这一来,陈裁缝倒成了他俩往来的障碍。所以黑牡丹和孙基友想,要把陈裁缝除掉就好了。他俩暗暗定下了阴谋诡计。
一天晚上,等陈裁缝睡着了,孙基友装满了一笆斗青灰,对陈裁缝头上一罩,一屁股坐笆斗上,黑牡丹朝陈的双腿上一压,陈裁缝稍微动了两下就死了。他俩又拿刀把陈裁缝斩成碎片,装倒一个大坛里,准备把他在夜间搞出去埋掉。谁知邻居家有个老太不舒服,家里有几个妇女在抹牌,时而有讲话声音。他俩不敢开门。由于慌张,他俩又搞得满身是血,满地是血。两人呆在家里发愣。这时他们才想到杀人是要偿命的。也就顾不得什么了,他们打开门就向北跑去。
邻居家散了牌。发现陈裁缝家门开着,屋里漆黑,喊他家人,也无人答话,就喊几个男人到他家看看。他们发现床上有陈裁缝的衣服,地下有鞋,就是没人。人家只好把他家门锁起来。
第二天,村上人都来看,只见他家地上有血,整个屋内有股腥味。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。反正他家里没有人,手快的人就在这摸摸,那儿捣捣。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:“啊!”人们围过来朝坛子里一看,发现有人的手指头,大家吓得赶快退出来,年纪大的人说:“快告诉大先生,这还得了。”
孙家闸有个秀才,名叫孙仁树,外号“大先生”。大先生在家得知情况,一想,此事发生在本村,是件人命案,凶手无疑是孙基友和黑牡丹。如何了解此案?他来到陈裁缝家看看,又听村上人的议论。都说黑牡丹和孙基友昨晚确实都在家,现在,谁也不知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。
大先生回家后,抽了几袋烟,立刻写了一张状子派人送给和州知府。知府看了状子后,眼珠一转,提笔就给秀才回了份函,盖上大印。派衙役送到孙家闸村。秀才拆开公文一看:“此案不该在贵村发生,令孙秀才在一月内破获此案,否则夺去功名。”秀才大吃一惊,叹一口气说:“村规不严,乱纪违法!”
秀才没法,只得在村上带了四名男子汉出门。抓黑牡丹和孙基友。
几天以后,秀才一行五人来到全椒县的赤镇街。秀才叫他们到街面上转转,发现情况就来报告。不多一会,有个人跑来说:“大先生,我看到孙基友在一家饭店里站着,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。”秀才把眼翻了几下,说:“是这样,我装作外出游玩的样子,你们四人暗暗躲在饭店旁边,紧紧看着我的眼色办事。”四人当时就换了装饰站到饭店旁边的杂货摊和烧饼炉边。秀才装作闲游的样子,慢步走进饭店。
孙基友看到秀才进来,先是一惊。再看秀才那若无其事的样子,好像他并不知道村里出了事。只见秀才一人坐在门口第一张台子上,慢条斯理地喊店家拿酒上菜。孙基友也就松了一口气,背着身子,脸朝里坐在最后一张桌子上。秀才喝了两杯酒,就使了个眼色,叫四个男子进店。当这四人走进饭店时,秀才大声说:“啊,真巧,你们四位怎么到这里来啦,是买小猪,还是做什么生意的?”四个人答道:“大先生也玩到这里来啦?我们是来看看小猪市的。今天我们该喝两杯啦!”秀才说:“太好啦,我的朋友没来,一个人正觉得孤独呢!”
说着,秀才朝里边看看说:“那位好像是基友吗?”孙基友没办法了,右手拿起了随身带的单刀,紧紧握着,转过身来,半天才挤出一句:“大先生!”秀才说:“啊呀,真是他乡遇故知啊,快过来喝酒!”说着就走过去要拉他过来。孙基友右手紧握单刀,脸色刷白。秀才把手里的大烟袋放到嘴上,深深吸足了一口烟,猛地朝孙基友胸前一喷,一团浓烟遮住了孙基友的视线,秀才趁机从袖筒里把早就藏好的铁尺抽出,朝孙基友的右手颈上用力打去,只听“当啷”一声,单刀落地了。孙基友掉头就要跑,早被四人逮住。接着他们又到客栈里把黑牡丹捉住,押回本县,送到知府衙门,交了公差。
经过公审,和州知府判处孙基友钉城门死刑。刽子手把孙基友四肢用铁打的大钉,钉在和县西门城墙楼上,一天只给一片锅巴吃。他惨叫了两天。到了第三天,刽子手再用一根大木钉钉进他的胸门口,他这才死去。黑牡丹被判处骑木驴游和县四门大街示众。据说最后游到北门时,黑牡丹早就瘫倒在木驴背上,听不见喊,听不见叫,她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