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朝年间,安徽和州西梁山脚下的千户大村张家湾,住着一对新婚夫妻。男的姓张名继后,是本村已故张青山员外的独生子;女的姓王名玉叶,是当地白桥镇西王村财主王树理的千金。张继后年方二十,长得鼻直口方,一表人才。他自幼聪明过人,十六岁就中了秀才。王玉叶正直十八的年华,长得楚楚动人,娇而不艳,她知书识理,持家有方。小俩口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。
这年三十晚,小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备下酒菜,吃起了团圆饭。张继后撕下鸡头,王玉叶扯下了鸡颈,象征着夫唱妇随,吃了起来。王玉叶吃着吃着,一不小心,被鸡颈骨卡住了,顿时喘不过气来。张继后连忙端来茶水,给王玉叶喝,王玉叶不喝则已,一喝憋得更加厉害,立即脸部发紫,说不出话来。这下可急坏了张继后,急忙打起灯笼去请郎中。等到张继后满头是汗地请来郎中,王玉叶已一命呜呼。张继后见到这番情景,悲痛万分,一口气接不上来,便昏倒在地。过了许久,张继后才被郎中和乡邻们救醒过来。张继后醒来之后,只是睁着双眼,呆呆地睡在床上,一动不动。乡邻们见了,便只好按照当地的风俗,三十晚不能停死人,连夜赶做了副棺材,将王玉叶装进棺内,厝在张家的坟地上。
第二天,张继后才稍许清醒,立即派人到王玉叶家去报丧,王树理夫妻得知女儿不幸身亡,随即赶到张继后家中,坚持要见女儿一面,张继后只得带着二位老人,来到张家坟地。谁想打开棺盖一看,里面空空荡荡,众人都大惊失色。王树理夫妇不由分说,伸手抓住张继后的衣领,拖他到州衙去,和州知州孙逑,本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,此官的位子是他用银子买的。这天,他正和家人在后花园吃酒作乐,听到一对老年夫妇在公堂上痛哭,过来问道:“大年初一,你家有何冤枉,请照直诉来。”王树理用衣袖擦了擦眼泪,抬起头说:“大老爷啊!小民叫王树理,是本县白桥镇西王村人,去年七月,小女王玉叶嫁给张家湾村的秀才张继后为妻,哪想到小女好好地嫁到张家,才几个月,张继后今早派人到我家中报丧,说小女昨天晚上吃年夜饭时被鸡颈骨卡死。人死总得有个尸首,可是,打开棺盖一看,里面什么也没有,小女不知被张继后弄到哪里去了?小人想,这里一定有鬼,请大老爷明断啊。”“啊?竟有这等奇事。张继后现在哪里呀?”知州向王树理问道。
“回禀大老爷,张继后已被小民拖来,现在大堂门外等候。”王树理连忙答道。
知州一拍惊堂木,向衙役们喊道:“带张继后。”
衙役们立即将张继后带到堂上。知州“啪”地又一拍惊堂木,向张继后喝道:“刁民张继后,还不从实招来,王玉叶到底被你弄到何处去了?”张继后连忙答道“老爷,王玉叶昨晚确实被鸡骨头卡死了,小民当时就急昏了过去,王玉叶还是乡邻们帮忙装进棺材里的,不信,有乡邻为证,小民不敢撒谎。”
“带众乡邻。”知州一声令下,衙役们不一会儿便将众乡邻带到。知州逐一讯问一番,都说王玉叶确实死了,是他们把死者装进棺材,浅埋在张家坟地上,但不知今天怎么就不见了。
王树理见乡邻们如此回答,忙向知州说:“老爷,小女即使被鸡颈骨卡死,也该通知我家后,方可入棺。小女不明不白就给装进了棺材,弄得现在连尸体都找不到,这里面一定是张继后从中捣的鬼,请大老爷务必将此案查明。”
知州一想也对,便向张继后问道:“张继后,你从实招来,王玉叶究竟是如何死的?现在又被你弄到何处去了?”
张继后慌忙回答:“老爷,我妻确实是被鸡颈骨卡死,她现在被弄到何处,我也不知。”
“来呀,给我将张继后重打五十大板,看他招是不招。”知州一声令下,衙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,按下被告就打。张继后本是个文弱书生,怎经得住这般毒打,三十大板一下去,他实是招架不住,向知州喊道:“老爷,小人愿招。”
老爷摆摆手,叫衙役们退到一旁。
张继后只好违心地胡编了一番供词说:“老爷,小人的妻子是我父母在世时给订下的,成婚后,小人看王玉叶有貌无才,就不想要她,一心想把她弄死,重娶一位有貌有才的人,于是,小人便在昨天晚上用被子将她捂死,找来郎中,谎称她被鸡颈骨卡死。但小人又怕被郎中识破,一时心急便昏了过去。乡邻们见此也信以为真,就为王玉叶赶制了口棺材,将她厝在我张家坟地之上。我怕此事以后被人验出,昏在夜里,偷偷撬开棺盖,将王玉叶尸体沉到了江里。小人有罪,请大老爷开恩,绕小人不死。”说罢磕头不已。
王树理大声哭道:“大老爷啊,小女死得好惨啊。小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,以后谁来养我老俩口啊。”
知州见张继后磕头不已,又见王树理这番诉说,认为案子已经十分清楚了。便判到:“刁民张继后,胆大妄为,本应判你砍头示众,姑念你也是个读书之人,又有无依无靠的岳父母在堂,且免你一死,但活罪难饶。现判你发配云南充军十年,期满后回来,服侍你岳父岳母,直至百老归山。如有半点不从,定斩不饶。”判罢,吩咐退堂。
暂且放下张继后发配云南充军不提,单说那王玉叶的尸体如何不见了。原来,张家湾有个和尚庙,庙里有个和尚姓石名八子,是个外乡人。一年前他在家乡强奸良家妇女后,逃到这里,用谎言骗取庙里住持的同情,被收为徒弟,留在庙中。他早就听说王玉叶长得如何标致漂亮,怎奈是终无机会。这天夜里,他发现王玉叶被厝在张家坟地上,便生了歹心。于是,乘夜深人静,偷偷地撬开棺盖,一看王玉叶果真长得标致非凡,淫念顿起,他抄起王玉叶,对着她的嘴巴就是三下。待放下轻薄时,只见死尸轻轻地叹了口气。石八子见状,吓得魂飞天外,拔脚想跑,可两腿又不听使唤。他壮着胆子问道:“你到底是人还是鬼?”王玉叶被石八子的三个嘴巴一打,正巧将卡在嗓子里的鸡颈骨打了下去,现在又经夜风一吹,清醒了一些,睁开眼四处一望,漆黑的一片不知自己躺在什么地方,便开口说:“我是人。这是什么地方?我怎么在这里?”石八子一见王玉叶还能说话,就用手朝她身上摸去,还有热气,心中不禁一阵大喜。“哈哈哈,该我石八子有福,得到这样的美人。”随即将棺材里的东西装进口袋,背起王玉叶连夜向他在云南做官的叔叔那里逃去。
第二天,王玉叶完全醒过来了,一看被一个和尚背着,忙大喊大叫。石八子将她背到野外,用绳子将她捆好,嘴里塞上布团,把她装进口袋里,雇了辆车,向前赶去。
一天下来,离开和州约有百十里路,石八子觉得没有多大危险了,便放出王玉叶,改走水路,包条小船向云南赶去。一路上,王玉叶哭哭啼啼,石八子一见有机会,便想占有她。王玉叶誓死不从,怎奈石八子软硬兼施,哄她不行就是一顿毒打。王玉叶本是娇养惯了的小姐,怎经得住这般折磨,真是求生无路,求死无门。最后,也只好任他糟蹋了。
到了云南,石八子的叔叔替他用银子买通了上司,在省府里谋了份掌管盐业的差事。石八子上任不久,采取了各种手段,捞取了大量的银两,他又用银子买通了巡抚,在荆州补了个知州的缺。自此,王玉叶就成了知州太太。但她的心里还是时刻想念着张继后,无奈石八子对她看管甚严,她又是弱小女子,也就只得私下里暗掉眼泪。
张继后蒙冤受屈被发配充军,痛苦万分,再加上一路风尘劳累,到了荆州就得了大病,差役只好让他养好病后再走了。过了一段时间,张继后的病情已略有好转,就在城内四处走走。这天,他路过州衙后门,见到一位女子站在院中对花流泪,仔细一看,活像他的妻子王玉叶。正好那位女子听见人的脚步声,便转过头来。四目相对,两人同时怔住了。张继后随口问道:“你是人还是鬼?”女子也急忙问道说:“你是张继后吗?我是人,我是王玉叶。”说完,两人抱头大哭。
哭完,两人便在后院里各自诉说起自己的遭遇来。张继后对王玉叶说道:“娘子,你我两人如今都是有家难归,如果石八子得知我也到了这里,他一定会将我杀了。我看我俩现在只有上京城去告状,才能重返家园。”
王玉叶想想也是,便约好当夜在州衙后园相会,一同逃出荆州。
当夜,张继后和王玉叶两人,逃了出来。在路上历尽了千辛万苦,来到京城。
这天,他夫妻俩正准备到大理寺去上告,在街上恰逢新上任的李丞相打道回府,他俩便跪在街心,拦轿喊冤。差人上前拉也拉不起,赶也赶不走,李丞相只好命令家人将他俩带回府中。一到相府,张继后夫妻俩便将这段冤情向李丞相从头至尾地诉说了一遍,李丞相听完后,心想,天下竟有这等奇事!就派了差人赶到和州,将此案全部查了一遍。果然如张继后夫妇所述一个样,李丞相马上向皇上奏了此案,皇上立即派人前往荆州捉拿石八子,又降旨罢免了和州孙逑的官,李丞相给张继后夫妻俩发足回家银两,至此,此案才得以了结。
张继后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和州,从此又过起了夫唱妇随的安乐日子。一日,张继后想起他夫妻俩所遭受的冤辱,便写了首打油诗贴在墙上。“糊涂州官审糊涂案,不见尸体乱结案。糊里糊涂将我判,革了州官才了案。”不久,这首打油诗被一位文人看到,这位先生一时兴起,将此事编为唱本,交与戏班,戏名定为《卡骨记》,让他们四处演唱。直到今天,在和、含、巢等县的小戏班子里,还常演这出戏。